呼嘯而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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呼嘯而去
窗外探出個腦殼，“嗨！”
盡管背著月光，仍認得出這圓腦殼是小和尚。珍珍坐起說：“你啥子事？”
“噓！叫二姐，出來一下！”
李麗華枕上擡起頭：“啥子事？”
“有事。”
“發瘋！”李麗華說歸說，還是很快穿好衣服出去。
後墻外是竹林。小和尚道：“噓，白駒和那個、姓錢的，今晚有行動！”
“他們行動，關我啥子事？”
“二、二……”小和尚嘴張著。
李麗華見他急的樣子，問：“你咋曉得他們有行動？”
“正勇說的，正勇白天看見姓錢的在擦槍，晚、晚上他們兩個假裝出去歇涼，正勇說他們肯定在商量事情。”
“那你一路去唄！”
“嗨，龜兒白駒，你都曉得，龜兒獨往獨來，他情肯找外人！”
李麗華本來還要說他不要你去，你找我有啥用？自己心頭也在發癢，遂道：“你瞌睡大，你想去的話，你今晚就不要睡死了，他們走，你就來叫我。”
“嗯！“小和尚滿臉堆笑。
轉身時被李麗華拉住：“你叫我，先不要讓他們曉得了！”
“二、二姐，我這還不曉得？”
半夜白駒和錢亮躡手躡腳出門，醒起的小和尚捂著嘴笑。
二人卻是去麻哥、夜貓子放錢的窩子打劫，白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。野外明月如水，景物也就是銀灰二色，路邊晃著竹籬和瓜藤的影子，瓜菜葉子都閃著銀邊。
錢亮在幾年前U市的武鬥中，有過好幾次夜襲的經歷。夜幕你覺得是你的屏障，敵方的槍眼說不定就正在對你眨眼睛。月光是蒼白無力的，興奮中有種恐懼感。
但此時的感覺完全不同，一來他對白駒有種信任感，覺此人十分機靈和可靠。二來這和武鬥時較大的規模是兩回事，有點像童話中的境界，阿拉伯神話中去挖寶。
月下的路徑如草蛇灰線，有跡可遁，走起卻是高一腳低一腳。走慣了的白駒不時回頭看錢亮一眼，他因此早就發現了遠遠跟著二人，稍近便認出了是李麗華與小和尚。
他知道這一定是錢亮有意無意洩露的，只能是既來之則安之，還好有用，尤其是李麗華。
白駒對錢亮說話已不需要拐彎，直接問：“你擦槍咋讓浪子看見了？”
錢亮語塞。他昨天擦槍，有意無意讓浪子看見，向浪子炫耀和白駒的關系。浪子自不可能參與，沒想到小和尚會出現。
錢亮也曉得李麗華是女俠，多這二人其實還更有把握，但人少才更刺激和過癮。錢亮道：“你可以叫他們回去！”
他其實已曉得了，白駒連對孫猴都可以說一不二，但對李麗華做不到。
李麗華、小和尚走攏還以為會有一番口舌的，不料白駒啥話也沒說。
在走了約兩個時辰後，來到一個村寨，白駒在一幢房屋邊停下。
早對錢亮說過，因又多了二人，白駒便介紹說，屋裏住著個跛腿鐵匠和他女兒，這家人實際是煙販子，和仙女山夜貓子是一夥。雖是跛子和女人，恐怕有點力氣，要當心。
這屋子是個獨院，白駒帶著走了一圈，察看環境，決定從前門進去。留一人把守後門和後窗方向，以防竄出。
他問錢亮和小和尚：“你們哪個守外面？”
小和尚道：“不如二姐……”
錢亮道：“二姐對付那女的。”
小和尚醒悟過來，便也笑道：“要得，她把錢藏在胯腳，男的去搜，傳、傳到江湖上了……”
李麗華道：“呸，又要當婊子，又要立牌坊！”
小和尚又道：“我進去！”
錢亮心想人極有可能從後門跑，對白駒道：“隨便。”
錢亮看見白駒打頭、李麗華跟著、小和尚居後，三個都翻院墻進去了，趕快轉到屋後。
屋後稍遠有道土坎，坎上有棵樹，他先在樹下蹲著，心想錢箱該藏在閨房裏面，況鐵匠是個跛子，不信他能抱著錢箱跳窗子跑，遂移動地點，守候在鐵匠女兒窗外。
很快便從鐵匠屋裏傳來粗礪的叫聲、格鬥聲，接著面前窗戶內也有了響動，傳出叫罵聲，聲音不男不女。有收斂的女人呼痛聲，很顯然是李麗華，她負傷了？
家具、身體劇烈碰撞，電筒光晃來晃去。窗扇“嘭”一聲推開，一個矮矮的人影躥出，一手拎著個包袱，一手提著手錘，上面有黑色的東西在滴，李麗華的血？
白駒叫小和尚跟李麗華一起去把鐵匠女兒捆起，他先獨自與鐵匠周旋，小和尚過後再來幫他。
不料鐵匠女兒門關得牢靠，小和尚將門撞開後，聽隔壁已打得熱鬧，就急沖到隔壁去了，不屑於兩人去鬥一個女的。
李麗華進屋，只警惕門後有人躲藏，不防鐵匠女兒正在迎面，一錘差點敲個正著，還是被李麗華閃開了。卻被板凳絆倒。黑暗中俠女又是一錘，倒地的李麗華只好以手臂迎之。她趁著李麗華撫臂哆嗦之際，拎著小箱子躥出。
錢亮貓腰縱下土坎，迎上去要將她撲倒。俠女不慌不忙先回頭看一眼，李麗華已爬在後窗上了，正欲跳下，但姿勢笨拙。
她便揮動著手錘沖向錢亮，同時“悠——”一聲尖嘯。怪異的叫聲使錢亮耳鼓脹痛，頭腦麻木，短暫失去知覺，天靈蓋差點被手錘敲開花。
他與李麗華相同萬不得已也只能以手臂迎那鐵錘，擋隔了一下，血從額角淌下來，糊住了右眼。
沒法兒只得蹲下來揩眼睛，然後再用目光跟隨察看。
俠女縱上土坎後，便在一段長長的坡路上跳躍和疾奔，發出一連串鐵鈴般的嘯聲。她根本沒有喊過一聲“救命”或“抓強盜”，而只是長嘯，遠去中她的嘯聲劈開月波、搗向夜空，驚起樹上鳥兒，齊來與她一起合唱。
鐵匠屋裏電筒光晃動，制服了鐵匠的白駒和小和尚正在翻箱倒櫃找錢，中了鐵匠拖延之計。
李麗華勉強追了幾步，就倒回來了，看坐在地上的錢亮，血已經蓋住半邊臉。
錢亮正在用舌頭舔嘴角沛然流下的血，膩而稠，腥而鹹，他快意品嘗著，盯著遠去的俠女。其實，他是在品嘗著俠女的嘯聲，與自然的合奏。
這聲音世上很多人都聽不出什麽來，聽出什麽來的只會說自己起雞皮子疙瘩，有像錢亮這樣經歷的才會為之感悟人生，知道什麽叫做人與社會，人與自然。他木木的眼珠上鉆孔冒出了一些星星點點。
李麗華雖覺恐怖，仍蹲下了，想給他包紮一下。錢亮這才終於將手一揚——“砰！”
因為面對面，忘了他有槍，久經沙場的李麗華也嚇著了，一屁-股坐在地上。
俠女撲倒在地。她當時騰空而起，才沒有穿心，傷在臀部。她爬起來要繼續跑，被趕上來的錢亮輕輕踢了一腳，小箱子灰白的錢灑一地，像是紙錢。
她側臥在錢堆裏，月光照著她痛苦怨恨的臉容。
錢亮既已如此，就還是一邊觀看她扭曲的身體，一邊擴張鼻孔。他這時的嗅覺其實已經在起變化，他覺得還不夠，從她大腿縫流出來的黑糊糊的液體還太少，嗅到的血腥氣也太少。
他喉嚨軟軟的像海綿，像仙人掌，像章魚的觸手，像龜裂的幹溝，在吞咽和收縮，這不像前次面對醜女孩時突然鉆出只狼，李麗華隔得較遠。
他蹲下時腰有匕首，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她身上多刺出個窟窿。但他沒有，連這念頭都沒有發生。
李麗華跑攏叫道：“錢亮！你……”
錢亮深陷在孤獨與自我膨脹的幻覺中，李麗華的驚叫就像把這個夢游的人擊一掌，使他回過神來。
他看一眼李麗華，這個壞了他“好事”的女人，真想給她一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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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探出個腦殼，“嗨！”
盡管背著月光，仍認得出這圓腦殼是小和尚。珍珍坐起說：“你啥子事？”
“噓！叫二姐，出來一下！”
李麗華枕上擡起頭：“啥子事？”
“有事。”
“發瘋！”李麗華說歸說，還是很快穿好衣服出去。
後墻外是竹林。小和尚道：“噓，白駒和那個、姓錢的，今晚有行動！”
“他們行動，關我啥子事？”
“二、二……”小和尚嘴張著。
李麗華見他急的樣子，問：“你咋曉得他們有行動？”
“正勇說的，正勇白天看見姓錢的在擦槍，晚、晚上他們兩個假裝出去歇涼，正勇說他們肯定在商量事情。”
“那你一路去唄！”
“嗨，龜兒白駒，你都曉得，龜兒獨往獨來，他情肯找外人！”
李麗華本來還要說他不要你去，你找我有啥用？自己心頭也在發癢，遂道：“你瞌睡大，你想去的話，你今晚就不要睡死了，他們走，你就來叫我。”
“嗯！“小和尚滿臉堆笑。
轉身時被李麗華拉住：“你叫我，先不要讓他們曉得了！”
“二、二姐，我這還不曉得？”
半夜白駒和錢亮躡手躡腳出門，醒起的小和尚捂著嘴笑。
二人卻是去麻哥、夜貓子放錢的窩子打劫，白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。野外明月如水，景物也就是銀灰二色，路邊晃著竹籬和瓜藤的影子，瓜菜葉子都閃著銀邊。
錢亮在幾年前U市的武鬥中，有過好幾次夜襲的經歷。夜幕你覺得是你的屏障，敵方的槍眼說不定就正在對你眨眼睛。月光是蒼白無力的，興奮中有種恐懼感。
但此時的感覺完全不同，一來他對白駒有種信任感，覺此人十分機靈和可靠。二來這和武鬥時較大的規模是兩回事，有點像童話中的境界，阿拉伯神話中去挖寶。
月下的路徑如草蛇灰線，有跡可遁，走起卻是高一腳低一腳。走慣了的白駒不時回頭看錢亮一眼，他因此早就發現了遠遠跟著二人，稍近便認出了是李麗華與小和尚。
他知道這一定是錢亮有意無意洩露的，只能是既來之則安之，還好有用，尤其是李麗華。
白駒對錢亮說話已不需要拐彎，直接問：“你擦槍咋讓浪子看見了？”
錢亮語塞。他昨天擦槍，有意無意讓浪子看見，向浪子炫耀和白駒的關系。浪子自不可能參與，沒想到小和尚會出現。
錢亮也曉得李麗華是女俠，多這二人其實還更有把握，但人少才更刺激和過癮。錢亮道：“你可以叫他們回去！”
他其實已曉得了，白駒連對孫猴都可以說一不二，但對李麗華做不到。
李麗華、小和尚走攏還以為會有一番口舌的，不料白駒啥話也沒說。
在走了約兩個時辰後，來到一個村寨，白駒在一幢房屋邊停下。
早對錢亮說過，因又多了二人，白駒便介紹說，屋裏住著個跛腿鐵匠和他女兒，這家人實際是煙販子，和仙女山夜貓子是一夥。雖是跛子和女人，恐怕有點力氣，要當心。
這屋子是個獨院，白駒帶著走了一圈，察看環境，決定從前門進去。留一人把守後門和後窗方向，以防竄出。
他問錢亮和小和尚：“你們哪個守外面？”
小和尚道：“不如二姐……”
錢亮道：“二姐對付那女的。”
小和尚醒悟過來，便也笑道：“要得，她把錢藏在胯腳，男的去搜，傳、傳到江湖上了……”
李麗華道：“呸，又要當婊子，又要立牌坊！”
小和尚又道：“我進去！”
錢亮心想人極有可能從後門跑，對白駒道：“隨便。”
錢亮看見白駒打頭、李麗華跟著、小和尚居後，三個都翻院墻進去了，趕快轉到屋後。
屋後稍遠有道土坎，坎上有棵樹，他先在樹下蹲著，心想錢箱該藏在閨房裏面，況鐵匠是個跛子，不信他能抱著錢箱跳窗子跑，遂移動地點，守候在鐵匠女兒窗外。
很快便從鐵匠屋裏傳來粗礪的叫聲、格鬥聲，接著面前窗戶內也有了響動，傳出叫罵聲，聲音不男不女。有收斂的女人呼痛聲，很顯然是李麗華，她負傷了？
家具、身體劇烈碰撞，電筒光晃來晃去。窗扇“嘭”一聲推開，一個矮矮的人影躥出，一手拎著個包袱，一手提著手錘，上面有黑色的東西在滴，李麗華的血？
白駒叫小和尚跟李麗華一起去把鐵匠女兒捆起，他先獨自與鐵匠周旋，小和尚過後再來幫他。
不料鐵匠女兒門關得牢靠，小和尚將門撞開後，聽隔壁已打得熱鬧，就急沖到隔壁去了，不屑於兩人去鬥一個女的。
李麗華進屋，只警惕門後有人躲藏，不防鐵匠女兒正在迎面，一錘差點敲個正著，還是被李麗華閃開了。卻被板凳絆倒。黑暗中俠女又是一錘，倒地的李麗華只好以手臂迎之。她趁著李麗華撫臂哆嗦之際，拎著小箱子躥出。
錢亮貓腰縱下土坎，迎上去要將她撲倒。俠女不慌不忙先回頭看一眼，李麗華已爬在後窗上了，正欲跳下，但姿勢笨拙。
她便揮動著手錘沖向錢亮，同時“悠——”一聲尖嘯。怪異的叫聲使錢亮耳鼓脹痛，頭腦麻木，短暫失去知覺，天靈蓋差點被手錘敲開花。
他與李麗華相同萬不得已也只能以手臂迎那鐵錘，擋隔了一下，血從額角淌下來，糊住了右眼。
沒法兒只得蹲下來揩眼睛，然後再用目光跟隨察看。
俠女縱上土坎後，便在一段長長的坡路上跳躍和疾奔，發出一連串鐵鈴般的嘯聲。她根本沒有喊過一聲“救命”或“抓強盜”，而只是長嘯，遠去中她的嘯聲劈開月波、搗向夜空，驚起樹上鳥兒，齊來與她一起合唱。
鐵匠屋裏電筒光晃動，制服了鐵匠的白駒和小和尚正在翻箱倒櫃找錢，中了鐵匠拖延之計。
李麗華勉強追了幾步，就倒回來了，看坐在地上的錢亮，血已經蓋住半邊臉。
錢亮正在用舌頭舔嘴角沛然流下的血，膩而稠，腥而鹹，他快意品嘗著，盯著遠去的俠女。其實，他是在品嘗著俠女的嘯聲，與自然的合奏。
這聲音世上很多人都聽不出什麽來，聽出什麽來的只會說自己起雞皮子疙瘩，有像錢亮這樣經歷的才會為之感悟人生，知道什麽叫做人與社會，人與自然。他木木的眼珠上鉆孔冒出了一些星星點點。
李麗華雖覺恐怖，仍蹲下了，想給他包紮一下。錢亮這才終於將手一揚——“砰！”
因為面對面，忘了他有槍，久經沙場的李麗華也嚇著了，一屁-股坐在地上。
俠女撲倒在地。她當時騰空而起，才沒有穿心，傷在臀部。她爬起來要繼續跑，被趕上來的錢亮輕輕踢了一腳，小箱子灰白的錢灑一地，像是紙錢。
她側臥在錢堆裏，月光照著她痛苦怨恨的臉容。
錢亮既已如此，就還是一邊觀看她扭曲的身體，一邊擴張鼻孔。他這時的嗅覺其實已經在起變化，他覺得還不夠，從她大腿縫流出來的黑糊糊的液體還太少，嗅到的血腥氣也太少。
他喉嚨軟軟的像海綿，像仙人掌，像章魚的觸手，像龜裂的幹溝，在吞咽和收縮，這不像前次面對醜女孩時突然鉆出只狼，李麗華隔得較遠。
他蹲下時腰有匕首，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她身上多刺出個窟窿。但他沒有，連這念頭都沒有發生。
李麗華跑攏叫道：“錢亮！你……”
錢亮深陷在孤獨與自我膨脹的幻覺中，李麗華的驚叫就像把這個夢游的人擊一掌，使他回過神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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